“这真的很奇怪,Karl Lagerfeld 几乎从未邀请人到他的私人住所里头。”Caroline 略带诧异地对我们这么说着。
原来,这就是时尚大帝的生活空间—进门后,我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,在摆满 Ghery 家俱的暗色系客厅中,一台小小的 iPod 点缀其中、书籍层层堆栈、天使雕像盘旋着回转楼梯而上、铺着亚麻桌布的餐桌上,健怡可乐盛装在 Baccarat 玻璃壶内...,好奇如你,是否能从这样的描述中,稍稍窥见时尚大帝的面貌?
坦白说,要来参见时尚大帝,任凭谁都会紧张。放眼望去,Karl 的工作人员都仿若从伸展台上走出的模特一样!于是我忍不住问了 Caroline:“要进入他的团队,外表是不是首要条件?” Caroline 回答:“我想,好看之外,个人魅力才是最重要的。”我又问,“你的老板有没有什么缺点?”“他不太有时间观念,但我想这是情有可原的。他从来不将公私混为一谈,好比星期一到星期五的 Karl 是一个样子,周末的 Karl 又是另一个模样,而我也从来不踏进他的私人领域。”我问,“这是因为出自于尊敬?”她答,“他并不是很喜欢‘尊敬’这一词,或者应该说是‘尊重’比较恰当。”
终于,门铃响了!提着袋子的 Karl 踏着愉悦的步伐进门,现身在眼前。
试图形容的话,我会说,Karl 的个子不高,但在人们心中却有着巨人的高度,纤细身形散发出无比的坚毅,从外表看不见岁月留下的痕迹。知识渊博如他,既能朗读 Emily Dickinson 和 Eça de Queirós 的文学诗作,还能针对时事发表一针见血的评论,他的言谈也一再被法国日报《Le Figaro》盛赞为“最博学的非正式谈话”之一,环顾当今时尚圈,我想,再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被奉为精神指标了。
他对身材有着极为严厉的自我要求,在极端的节食后,让他的身形判若两人。Karl说:“那段时间中,我非常残忍地对待自己!”从那时起,他也努力让自己一走出来就保证是镁光灯焦点,好比在公开场合中,总是穿着方头高跟鞋、戴上一双露指手套、黑色墨镜与领带夹从不离身、把头发向上梳起,喷上专属于他的香水—在媒体的大量曝光下,那绝对是当代最鲜明的个人符码之一。
可是,这样的穿着打扮绝非在遮掩什么,当他将这些附加物通通摘下,毫无掩饰地在午餐时分出现在我们面前,忙碌的生活并没有让他显出疲态,甚至不细看还看不到眼袋,这一切的一切不禁令人感觉—他彷佛就活得像个德国人那样的自律。犹记 Karl 曾说:“有近视却不戴眼镜的人,看起来就好像被人弃养的小狗一样,是那么的无助且可怜。还记得有一回,一个上围丰满的记者穿着一件几乎透明的针织衫与我进行访谈,访谈中,我甚至可以轻易看见里头的黑色内衣,她问我,在照相时为何不把墨镜拿下来?于是我回答,‘可是我也没有请你把黑色胸罩给脱下来吧?’”

“看,这是云端上的东京。”Karl 拿着衬着亮面纸、裱上了绿锈银框的照片说着,这是张从饭店45楼望向外头,在云雾之上的东京风景。
午后的阳光洒落在 Saint Germain 住宅区,这里是 Karl Largefeld 王国的所在,也是他的住所、办公室与工作室。后方的小空间中,满满的摄影丛书堆栈到了天花板的高度,显露出一种既现代又文雅的传统巴黎品味。在这个没有压迫感的工作室内,笑声与关怀总不停歇,许多有趣的新点子在这里不断萌芽,Karl 的爱猫 Choupette 慵懒地窝在床单内,睡得酣甜的它看来可真是享受。
Frederic 是陪伴了他27年的餐饮主管,他们培养出来的感情,就如同家人一样深厚,同时,也只有他具备这样的能耐,得以接受 Karl 在餐桌上叨念的冷嘲热讽。Frederic自嘲地说:“我呢,可以说是现代时尚产业背后的那位餐厅领班。”单是这个夏季,他就已经为老板设计出一道又一道的低卡餐点,负责了60多场的美食盛宴。“在这里,我们每个人都得要和 Karl 具有相当的品味,因为对我们而言,这就好比是一个家族品牌。”负责香奈儿视觉传达的Eric Pfrunder 如此说到。
工作起来总是充满活力,这是 Karl 家族的真实写照,他们可以同步进行数百件不同的事情。我们得以从 Karl 庞大的影响力得知,他在时尚界早已是一则传奇,而他却没什么耐性,他的疯狂、善变与任性,也不停地在他的背后被众人所广为流传。你可以说,他是时尚界的君王、是领导、是大师,他的敏锐直觉甚至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可以预见未来?
“如果你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音乐,那你最好离开!或许去种田、或许去畜牧,可能都比较适合!”除了批判时尚圈之外,Karl 还能够针对政治提出一针见血、毫不留情的毒辣评论。他的个性,就像波特莱尔曾经说过的那样:“是一种绝对的现代。”坦率如他,个性直白,觉得不耐烦了就会直接表达,也因此常被诟病太过自我、太过注重自己创造出来的形象。
七十出头岁的他不但支持萨科奇(法国前任总理),也很喜爱蜜雪儿奥巴马,既是个无神论者,更反对同志婚姻(因为对他而言这太过庸俗),虽说他和香奈儿有过一段接近30年的长久恋情,但他却从来不愿变成香奈儿女士的代言人, Karl 说:“我有三种不同的人格特质,除了Karl Lagerfeld 这个本我之外,香奈儿是法国的我,意大利的我就非 Fendi 不可。”
Joana Bonet(以下简称J.B.) :为什么您愿意接受《Marie Clarie》专访?
Karl Lagerfeld(以下简称K.L.):是为了你啊!
J.B.:哈哈,您真是亲切。
K.L.:如果需要的话,我甚至可以亲笔写信给你。
J.B.:对您而言,无法自由走在街上是不是一件难过的事?
K.L.:这种感觉对我而言并不存在,因为我从来都无法一个人走在街上,所以我只能接受这事实。况且没有人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全部,这是21世纪很普遍的现象,更何况99%的人都只能冷眼旁观,只有剩下的那1%才能影响这世界。
J.B.:还记得当年在巴黎念书时,对巴黎的第一印象吗?
K.L.:其实我在之前就认识巴黎了。那时我父亲在巴黎有一个办公室,而我母亲的朋友总对她说:“你怎么会同意一个小男生到巴黎去?”我母亲回答:“有的人会迷失,有的人不会。”我想,我属于后者,我母亲说得很有道理!
J.B.:您经常去探望母亲吗?
K.L.:是的,她总是给我最好的忠告。好比,当我小时候问她:“什么是同志?”在那个年代里,她就这么告诉我:“那就好像是头发的颜色,有的人是金发、有些人是褐色的,这并不代表什么,也没有什么问题!”
J.B.:您的母亲喜欢时尚吗?
K.L.:喜欢,但只喜欢属于她的风格,是那种带点二○年代的风尚。但是四○和五○年代就完全不合她的胃口。
J.B.:您如何找到美的定义?
K.L.:我从来不向外找寻。
J.B.:团队里的同仁说,您时常把生活跟风格过分理想化?
K.L.:理想化是一件好事,不是吗?
J.B.:对于现在这充满危机的世界局势,您的看法是?
K.L.:西方世界已经出现疲态,但欧洲习惯给予世界一种道德式的说教,可是谁会认真看待?我既不是天主教徒,我更是个无神论者;虽说伊斯兰教远比天主教还要晚才影响法国,但自从法国殖民阿拉伯世界之后,我想伊斯兰教的精神已经开始改变了法国人对于世界的看法。

J.B.:欧洲文化对您的影响是什么?
K.L.:我受的是欧洲教育,但我想“欧洲文化”会逐渐被世界文化给取代,我并没有太坚持在欧洲这一点。我很喜欢欧洲的戏剧,但早期戏剧也比现代的强太多了,而且18世界的文化、启蒙时代的文化也比较有深度与内涵。
J.B.:您讨厌什么?
K.L.:傲慢矫饰、太表面及官腔的人,尤其是滥用慈善之名的人,真让人感到恶心。
J.B.:我们是大众行销下的牺牲者吗?
K.L.:我讨厌这个名词,大众行销不就只是一个词汇罢了,而现代人竟然把它当作是一种专业,它其实是不存在的,行销就只是“敏锐观察”的另一种说法罢了。
J.B.:听说您工作时不询问太多的问题,是用直觉和灵魂在工作,这里的灵魂指的是什么?
K.L.:它就像是个在脑袋中心运转的马达,这样的形容,对别人来说有点微妙和抽象。
J.B.:您最自豪自己的那一个创作?
K.L.:我总是认为每个创作都可以再更好。
J.B.:您的团队告诉我说,您就如同一位导师,一个苏格拉底。
K.L.:我并非任何人的导师,我只是刚好知道如何解决问题。我并未用如此尊贵的眼光来看待自己所做的事情。不管怎么说,很多事情都是互相的。
J.B.:一个女人在晚宴该如何穿着才适宜?
K.L.:根据场所与情况的不同而有所改变,过或不及都不适合。过分的装扮令人觉得荒唐,花太少心思则让人感觉无礼。
J.B.:怎么样的坏习惯,是您绝对无法忍受的?
K.L.:我不酗酒、没有抽过烟,而毒品也从未吸引过我,我认为冷淡地对待陋习也是一种宽容。
J.B.:你每天早晨醒来想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?
K.L.:想着看 Choupette(Karl 的爱猫)。
J.B:是一种窝心的感觉吗?
K.L.:不,猫才不是那样的,它们古灵精怪,优雅有趣,但不像狗儿那样的窝心。猫咪会跟你玩是因为它们决定要跟你玩,而不是你决定跟它玩,这也是我喜欢猫的一点,它很优雅很有个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