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像拍照前小镁去了一趟柏林影展，那些拍片的片段回忆才再次回流，像泉水倏地涌入山谷之中。那些一时一刻的记忆，其实从不廉价，她会极为谨慎地挑选剧本，彷佛也意外挑选了一群与自己合气味的人，像是刁亦男、杨雅喆。“其实，我跟刁亦男导演拍戏几个月讲的话可能不超过五十句，但拍完的时候，导演给我一句话：‘谢谢你无声的鼓励’，我看到的时候会心一笑，我们是彼此理解的。包括我们聊到《漫长的假期》，两个人最喜欢的一幕是一样的。又或像这次他得奖，他至今也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《白日焰火》，但我们也无需多讲。离开的时候，我跟他说，导演我希望能再跟你碰面，当下他没说话。两三天后，他突然跟我说，会的小镁。你知道他在回复你，心灵相近。”

桂纶镁并不爱被吹捧。她不是那种亟需听到你肯定的艺人，什么做得好她知道，但她更怕没看见自己的坏。“有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做不好。我经常想知道别人觉得我做得怎样，因此一度拍戏拍得有点沮丧，觉得怎么做都不对。但柏林影展上，梁朝伟给我鼓励，说他很喜欢《白日焰火》，叫我不需要再怀疑自己。当下你会觉得得到力量，可以继续走下去。”

不过，她依旧绝不妄自菲薄，宁愿反复省视自己，“毕竟我从来就不是只为了掌声做事。从我进入这行业遇到易智言、经纪人包括身边所有人，他们都不会把我捧在手上。因为在选择团队上，我会选择相近，彼此相互认同的人，所以他们也会告诉我哪里做得不够好、哪里能更好。这样的实话才让我没有自我膨胀。这是我没自信的一部分，但也是让自己变更好的原因。”

这次一块到伦敦拍照的摄影师小邵就说，从前她拍照时比较不知道该怎么摆，现在变得非常好拍。每一个场景的当下，你好像看到一出电影的某个片段正在上演，她正在对着镜头施法，没有声音，但是眼神正在召唤周遭的奇兽异人。

那是桂纶镁的成长，是她向上的改变，好像攀扶了荆棘，专注而心无旁鹜地，往云端之上走。

“这些工作人员都看着我一路成长，知道我有什么东西没有被看见，或值得被看见。回台湾拍戏，我都会有这种感觉。有时候会带点撒娇的感觉，在他们面前我可以不需要假装坚强勇敢，在他们面前我可以毫无保留。”小镁像个孩子一样的说话。

我知道其实她已经累坏了，在累坏的时候，有时心底的小孩才会偷跑出来。拍照的前一天只睡半小时，之后的每个工作天都只睡四五小时，在工作车上她会偷时间补眠，然后到了晚上还是坚持要跟我们一块吃晚餐、一起举杯喝酒，毫无敷衍、毫无滑手机的一顿晚宴。

去年的圣诞节是她的30岁生日，陆续跟周遭好友吃饭，简单度过。她说：“我渐渐觉得有越来越放松，渐渐觉得很多事情不适合自己就不要勉强自己。好好的生活，好好的做自己想做的。比如吃顿大餐，不想工作就去旅行。刚好30岁了，更应该遵从自己的心愿，真的喜欢再去做，没必要纠结地让自己处在那么不开心的状态。”

我想起前年我们有空的时候，还一起骑脚踏车夜游伦敦、在千禧桥上面劈腿拍照。想起今年她跟我重逢时，给我了一个大大紧紧的拥抱。想起她跟经纪人如婷，每一年的年终总能把合作过的《美丽佳人》编辑名字，正确无误地写对，然后送来一张手写道谢的卡片。

在每一个人的嘴里，我们拼凑了桂纶镁更完整的样貌，单纯傲骨贴心聪慧，无落差，且没有因地制宜，没有查无此人，没有对完美形象的鬼斧神工。她有点像正照耀着南极洲冰层的暖阳，并不艳烈，只是轻微地散发温热，叫冻极的旅人，心中有点欢喜地眯着眼睛眺望，然后融冰逐渐化做水，也许，就成了春天的起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