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叙利亚女人与她们的鞋子

美丽佳人 2014/5月号第253期

在无垠的沙漠里，难民们紧紧相偎，有的是一整个家族、有的是女人带着孩子，更多的是那些在战火中丧失父母的孤儿们，他们为了逃离叙利亚内战，毫无遮盖的睡在地面上，在骤雪还有狂风暴雨之下，用仅有的衣物做最基础的遮蔽。

如果够幸运的话，在那漫长的逃难旅途终点，约旦军队会敞开国境让他们进入。有些人将全数家当给揣在身上，有些人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孩子，只怕让他们再受惊吓。

像是挤沙丁鱼似的，一台车上塞进了将近50个人，当叙利亚难民抵达 Zaatari 难民营时，早已疲累到全无气力，饥饿的身体满复着脏乱的沙土。在约旦，他们既没有钱也没有任何熟识的人，但只要能够远离战火，就能让他们略感欣慰。

两年前，当第一批难民抵达 Zaatari 时，那里只有数十顶摇摇欲坠的帐篷站立在沙漠中，当时，他们天真地以为只会在那里停留几周，然后就能回返家乡。只是直到今日，叙利亚的内战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，而 Zaatari 难民营也逐渐扩大成一个庞大的贫民窟，共有约十四万的难民在那里居住，更有接近一半数目的难民仅仅是儿童而已。

至今，叙利亚内战已经持续了近三年之久，只为了推翻总统 Bashar al-Assad 的政权；这些被流放在 Zaatari 难民营的叙利亚人民，依旧不放弃让生活回返正轨的希望，祈求上天可以让他们重返家园。

“现在到处都是飞机、火箭筒、坦克车和狙击手，再也不是我从小长大的宁静小村落，而我们只是在等死罢了。”

65岁的 Um Yousef 有五个儿子、四个女儿，孩子如今都成人了。这场战争把她的孩子冲散到中东各地，但Um拒绝离开家乡。她咬着牙走过险恶的沙漠平原，来到叙、约两国边境，探访七个月前搬迁到约旦 Irbid 的女儿一家。她所有家当在路上被抢劫一空，最后在卡车后厢挣得一位，坐了19小时的车横越红土沙漠。他们终于抵达位于不毛之地的边境，但约旦士兵却要他们在此空等一天才放他们过境。当天下了一场暴风雨，Um Yousef 和其他难民在风雨中紧紧抱在一起，丝毫没有挡风遮雨的地方。雨疯狂地当头淋下，闪电在四周飞舞着，原本龟裂干涸的沙漠，一夕间成了红土沼泽，一路淹上他们的脚踝，Um Yousef 浑身湿透了。“我在叙利亚的家 Deraa 现在到处都是飞机、火箭筒、坦克车和狙击手，再也不是我从小长大的宁静小村落，而我们只是在等死罢了，但还是比难民营的生活好。我来这看女儿，等过几天我就会回去。”她说。

“我的难民生活已经持续一年了，而今天是我的订婚派对。”

Noha Abu Salam 花了75美元的日租金，从 Zaatari 难民营主要道路旁一堆破木屋中的婚纱店，租来一件婚纱和一双鞋子。她今年18岁，但看上去更年轻。

“这双不是我最喜欢的鞋，我最喜欢的被军队偷走了，他们把我家的东西全部搬光。”

9岁的 Rawa'a 刚从叙利亚南部村落 Inkhel 的大屠杀逃出来，一起逃出来的还有她的妈妈和邻居 Wael，Wael 向我们诉说这个小女孩的遭遇。“七月的时候，军队进入我们的村落，开始到处放火掠夺，他们朝住家和街上的居民开枪，共有好几十人被杀，没有人被妥善埋葬。他们杀害了任何可能和自由叙利亚军（Free Syria Army）合作的人，也把任何商家都破坏殆尽。我们只好逃到邻镇先躲一躲，回家时，Rawa'a的家已经没了，街上到处都是死尸，Rawa'a 和我亲眼目睹这一切。军队把所有返乡的人聚集在学校礼堂，向大家宣导 Bashar al-Assad 总统的政令，还要我们唱着支持他的歌。我们的头全被指着枪，就算大家知道是他毁了我们的家，还是必须跟着唱。”Rawa'a 还记得战争发生之前的生活：“我以前天天都在玩，男生在外面玩，我也常加入他们。我们常常赛跑，看谁能跳上街边的高墙，在学校，每个科目我都喜欢。”

“决定离开家乡的那一天，天上来了好多飞机，丢下无数炸弹。走的时候，匆忙之中我们只带了几样东西...”

20岁的 Tara 带着自己和妹妹一家横越叙利亚，来到东边的 Hassakeh 省。她的家乡是现存最古老的基督教社群所在地，向来和回教徒和平共处，如今已被逐渐摧毁殆尽。她和妹妹站在 Zaatari 难民营的家外头，打扮得像要去参加舞会一般。Tara 穿着蓝色长裙，正面缀满了假珠宝，妹妹则穿着合身绿丝绒礼服，袖子上有着精致的刺绣。她们的鞋子都和衣服同色系。Tara 说话时抱起四个月大的小孩，回忆起过去美好的日子，眼里泛起泪光。“我们之所以带着这些裙子，是因为它是我们最喜欢的衣服。在Hassakeh 的时候我们常穿它去参加舞会和婚礼。一个月前我们带着极大的恐惧逃离Hassakeh，一路逃了15天才到这里。小孩不能上街，也不能上学，不然会被绑架勒赎。我们决定离开家乡的那一天，天上来了好多飞机，丢下无数炸弹。走的时候，匆忙之中我们只带了几样东西。一开始，妹妹、我、妹夫和先生全挤上一台摩托车，在黑暗街头奔驰了一个小时，接着我们和其他十个人跳上小货车后座，我手里还抱着十个月大的小孩，就这样一路开到大马士革，花了12个小时，路上通过好几个叛军和政府的检查哨，每遇到一个我就害怕到停止呼吸。我们通过了前线，一路炮火从没停过。”

Toka'a 天天吵着要找爸爸，她会问我：“爸爸怎么能把我们丢在这边不管？”

今年32岁的 Fatima Khalil al-hemet，怀孕初期都在叙利亚南边的战区 Deraa 度过。她带着6岁的 Toka'a 和3岁的 Mariam 两个小女儿独自生活。平时两个小孩躲在家，怀孕的 Fatima 则冒死到外头，在街头狙击手和偶尔不长眼的炮火威胁下购买食物补给。Fatima 坐在 Zaatari 难民营接待中心的泥地上，等着协助人员为新进难民注册户口。大腹便便的她，身上穿的黑袍已经满布尘土，她脸上写着疲惫，眼皮沈重，强力抵抗浓厚的睡意。她和丈夫已经分离好几个月，现在他却站在几米以外的地方等着和一家团聚，接待中心的铁丝网把他跟妻女硬生生隔开来了。小女儿 Mariam 一手拍打铁丝网开心大笑，一手指着爸爸，Toka'a 则是小心地观察情势...。Fatima 说：“我每次出门，都会一口气买足两天的补给，你永远都不知道当局何时会来轰炸，大家对炮击早就习以为常了。天天生活在这种巨大声响中，我早就感觉不到宝宝踢我肚子了。以前我们听到飞机的声音，会先冲到地下室去，但现在他们用的是更大的炸弹，把我们的地下室也毁了。生活消费变得好贵，食物补给也要价不斐。”

“我们从叙利亚逃出来的路线被称为‘死亡之路’，沿路会看到许多难民死在路上草草做成的坟墓。”

29岁的哲学老师 Rama'a 六天前穿着这双鞋，从叙利亚南部的 Deraa 逃出来...“我们在沙漠里迷路了三天，试图来到叙、约边境，卡车里挤了一百多个人，而且又爆胎了，我们只好在沙漠里又过了一夜。我们躺在地上，气温冷得要命。对我来说，家乡才是最美丽的地方，我们一点也不想离乡背井，只要我一想到家，就会哭，但我们没有选择。之前叙利亚军队还来围攻我小孩的学校，因为他们听到有学生唱着反政权的歌，于是逼他们进教室，拿枪指着他们的头要他们跪下，甚至还踩在他们身上，有个14岁男孩脑部中枪死了。我以前是哲学老师，日子过得还不错，逃难的时候，我们带着所需家当，走私车却逼我们把东西留在沙漠里，他们才能在卡车上多载点人。我来到这里时，只剩下这一身衣服和这双鞋。这双海绵宝宝鞋是我女儿的最爱。”

“我家被洗劫一空，并被放火烧光。政府为了夺回该区展开强烈炮击，我们只好选择逃离。”

20岁的 Israr 是大马士革 Saida Zainab 市政府员工，她穿着新鞋逃亡。有时候她会把鞋子脱下，打赤脚在街上走，就怕把鞋子弄坏。Israr 的家有着 Saida Zainab 神殿，是什叶回教派的圣地之一。去年，盖达组织的逊尼派叛军全面掌控该区后，便开始散布激烈言论。当地居民听到他们用清真寺的喇叭放送广播，要“什叶派进坟墓，基督徒滚到贝鲁特去（离开这国家）”。她只是市府员工，但她怕提及自己和政府有所连结，会波及尚在大马士革的家人，而事实上，报复已经开始了...。“有天回家后，发现家里早被大火烧光，也是整条街上唯一遭受攻击的房舍，什么都没有了，我的所有物品被烧光，只留下漆黑的墙壁。如果我再多说什么反盖达言论，他们会绑架我在叙利亚的亲人，我太害怕了，于是决定永远离开家乡。两个月前我买了这双新鞋，有时候我会把鞋子脱掉，赤脚在街上走，因为怕把鞋子穿坏，我就是这样在沙漠里走了好几英哩的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