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看这个例子。有孩子因为上课不专心、考试考不好，老师建议家长带去看儿童心智科，但当他来到高雄一间颇负盛名的儿童精神科时，医生只看了孩子一眼、问了几个问题，就要家长带问卷回去填写，还叮咛下回就诊“只要带问卷来即可，孩子不必带来。”家长认真填完问卷，觉得孩子并没有问卷所提的多数状况，但回诊时医师看完问卷却还是开药，家长疑惑：“可是我觉得我的孩子与问卷说的情况并不相同，也许他只是爱玩，嫌上课太无聊，为什么还是要服药？”医师回答：“没关系，我们可以服药来做诊断啊！如果他服药后，成绩有进步，就是有帮助啊！”这样的奇特的给药方式其实所在多有，让过动症的诊断与治疗变得更为复杂。给药，是目前医生遇到疑似过动儿时，最直接的处理模式。

董氏基金会在2012年曾针对国中、小老师进行问卷调查，结果显示有99.8％的受访教师，认为过动症应该接受医师专业的诊断与治疗；而遇到疑似患有过动症的学生时，有47.5％的受访教师最常使用的处理方式是“建议家长带孩子就医”，这些孩子也成为医疗体系的烫手山芋。

长期关注过动儿用药问题的传家家庭诊所医师李佳燕发现，在教学现场常会有孩子被老师“过度判断”为过动症，而大部分老师在发现孩子“有状况”时，通常会直接建议父母带孩子到儿童心智科就诊，让儿心医师面对庞大病童数目，只能发量表给父母填写来诊断，然后在就诊一、两次之后就马上开药治疗。这种轻率诊断与给药的现象令人毛骨悚然，“给药”似乎成为解决问题的不二法门。

或许因为在台湾健保普及，诊断后给药已成为常态的现况下，衍成出过度依赖药品的问题，医生在面对比较复杂的病症时，想要“先用药看看”的奇特现象层出不穷。对用药的知识不足，让过度用药的问题愈趋复杂。有家长直接把药物“寄放”导师处，由导师自行依孩子今日在教室的表现，决定要不要喂孩子吃药；甚至有人看到Ritalin在过动症上可以达到让精神稳定的效用，把脑筋动到若一般人服用是否可以更专心？有老师或家长认为Ritalin可改善孩子的专注力让他专心读书，让这种原来是治疗过动症的管制药品，进化成“聪明药”，2010年时还被查获有补习班固定给学生服用这类药物，让它赢得“儿童古柯碱”的名号。

“聪明药”的说法并非无的放矢，利用药物提高健康个体认知能力的研究，最早可追溯到80多年前。1929年，化学家Gordon Alles开始把安非他命用于医疗，发现它有助于提神，这类安非他命类药物真正被实际应用，是在二次世界大战中，许多国家都让士兵服用这类药物以激发勇气，并让他们保持清醒与警觉。

现在被称为聪明药的除了Ritalin之外，还有Concerta，与Ritalin同样含有Methylphenidate成分，可透过刺激中枢神经产生类似安非他命让人提神的效果，原先都是用来改善过动儿的注意力问题。Methylphenidate因为阻断肾上腺素及多巴胺在神经细胞的再吸收，增加这些成分在脑内的浓度，产生呼吸与中枢的兴奋作用，当药效开始发挥之后，过动儿会变得比较安静、情绪稳定，行为表现也会较为正常，因此有些人认为Methylphenidate似乎有增加专注力的药效。但医界认为，这类药品其实只有短暂效果，等药效过后，过动儿的注意力仍然会回复到原本的状况，因此说这类型的药品是“聪明药”，还不如说是“充电药”。

“知道的人就会用！”台湾神经外科医学会理事长林欣荣不讳言，这类被当成聪明药的Ritalin与Concerta，在医界及企业界中是半公开的秘密，有人用来改善飞行时差所造成的精神恍惚，也有人则将它当成速效、强效的提神药物，或者用以提升记忆及思考能力，减少错误判断。不少人的确把它们拿来“充电”，有精神科医师透露，临床显示一般人在服用这类药品后，确实可以在短时间提升专注力和记忆力，读书或工作有如神助，功效能持续约3至24个小时。有些企业家习惯在重要会议前一天晚上，服用一颗这类中枢神经活化剂；少部分医师、医学系学生私下也会使用这类药物，用以应付大考或需要高专注性的工作。

这类消息一旦外传，就以讹传讹认为服用这类药物真能让人变聪明，于是就有家长四处打听要买“聪明药”给孩子吃，也有成年人为了想提升工作水平，透过关系获得处方笺以取得药物。耕莘医院精神科医师杨聪财表示，在每年各类大考前，就会有许多考生及家长来求诊，希望能控制紧张与情绪不稳等心因疾病。但近几年来出现不少家长带着考生求诊，他们一开口就要求要开Ritalin，好让孩子比较“坐得住”、考试灵光点，显示想要靠药来“变聪明”的人不但愈来愈多，且愈来愈知道门道在哪。

这样的状况绝非好事。Ritalin与Concerta这类药物仅能偶一用之，它们属管制性药物，需在医师指示下才能服用，因为一旦脑中多巴胺持续分泌，脑子撑不住就会出问题。水能载舟亦能复舟，一般人不当使用这类药物，长期可能引发成瘾，造成失眠、食欲不振等症状，严重者还会出现妄想、幻觉等副作用，得不偿失。

杨聪财提及两起曾遇过考生服用Ritalin等药品而导致精神异常的病例。一名国三男生，他的父母透过网络购得Ritalin，让孩子天天服药后，孩子举止开始变得怪异，常觉得有人要害他；另一名高三男生，其父亲自中国带回Ritalin给孩子服用，并要求他一天要吃10颗，不到一个月就出现幻听，孩子在夜里不断听见“别再念书了！”这样的话，结果为了治疗反而错过考试日期。

这些状况也让我们看到新的问题：父母或老师该给孩子服用这类药物吗？学校要如何控制这种另类的兴奋剂氾滥？它是否会扩大菁英阶级规模，引发社会格局改变？它是否会导致各国利用此类药物展开“大脑军备”？这几位受访的专业医师对于这类“聪明药”的真实效用多持怀疑态度，更认为这无疑是对整个社会伦理体系的挑战。

不管是科学界或是一般人，都有开发大脑潜力的欲望，但单纯依靠“聪明药”的做法，无疑是饮鸩止渴。为获取一时的成就而透支未来，这样冒险真的值得吗？似乎是准备透过服药来让自己更聪明的人，该问自己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