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,幅射专家Robert Emery在他位于休士顿德州大学健康科学中心的办公室里,检视一份研究报告,文中声称一项健康危机已近在咫尺。研究者Joseph Mangano和Janette Sherman宣称,有1万4千名美国人的死亡与日本2011年3月的福岛核灾幅射落尘有关。Mangano是非政府组织“幅射与公共卫生计划”(RPHP)行政主管,拥有公共卫生硕士学位;Sherman是位于卡拉马助的西密歇根大学的环境研究系兼任教授。“公共卫生代表要预防,”Mangano说:“这表示是为了除去任何在我们的世界中潜在的危险。”
Mangano和Sherman计算在福岛核灾后,美国约100个城市在14周内的死亡人数,与前一年同时期比较。全美各地反映出来的结果,两者间差异总计达数千名的“大量”死亡人数。研究报告的标题为:“福岛幅射云飘来后美国死亡人数无预期增加:中间有相关性吗?”
“我看了报告,大为震惊,”Emery说,他是公共卫生博士,也是合格的医学物理学家。报告暗指福岛的幅射落尘造成休士顿484人死亡。如果德州有幅射相关的死亡案例,以Emery的职务应该知道。在日本的灾变之后,经由他的监督,在整个休士顿设立了更多的空气取样站和盖革计数器,监测放射性的任何增加,但并未发现有增高的现象。
来自福岛的幅射的确到达美国某些地区,但Emery指出,剂量极低,根本不可能造成研究中声称的立即死亡。即使是在福岛,工作人员所吸收到的幅射剂量千倍于太平洋另一边的美国,也没有人死于急性曝露。
研究结论是基于两事件间显然过分简化的相关性,根本经不起仔细检查。至少有一位科学家指出,RPHP会发现数量增加,只是因为他们福岛核灾之后那年计算了119个城市的死亡人数,而前一年只算了104个城市。(作者指出,这个不同是由于某些城市资料的不完整所致。)
这份Mangano与Sherman的研究,是一股令人困扰的新趋势的最佳实例:愈来愈难区分垃圾科学和严谨的研究。这是一个社运人士利用科学外衣影响舆论与政策的例子。今天,有组织松散的小型产业在制造并传播方向偏颇的研究报告,刊登在冒充成正统科学期刊的出版品上。然后,名人和主流新闻媒体大肆宣扬这些研究,因而就算是被撤回或明显带有偏见的研究,也能有比以往更多的阅听人看到。这些研究会造成真正的伤害──例如,谴责救人命的疫苗,还有贬低能舒缓开发中国家饥荒的食物。
马里兰大学的外科住院医师Mark Hoofnagle表示,制造垃圾科学的人,通常不是主流科学界的人,他们以歪曲研究方法,试图合理化自己的个人信念。他经营监督科学部落格Denialism.com。“如果你的空想,就是没有证据可以支持怎么办?”他说:“你可以改变想法,或者,你可以绑架体制。”

Joe Mangano毫不隐藏他对幅射危险的着迷。虽然低剂量的幅射会增加一个人一生中罹患癌症的机率,Mangano却假设,它也有短期的影响,会让已经生病的人病况恶化。
“说低剂量的幅射无害,就像说,如果你一天抽烟不超过5支,那个量很低,所以你不需要作研究一样,”他说。但低剂量幅射与立即伤害的关联没有证据支持一事,RPHP的新闻稿标题中却完全没提:“医学期刊文:1万4千名美国人之死与福岛反应炉灾变幅射尘有关。”
“这是第一份经由同侪评鉴,刊登在医学期刊上,证明福岛核灾对健康伤害的研究,”新闻稿中声称。
在报告刊出后10天,合众国际社登了一篇关于这分研究的报导,引述Mangano的话说:“这些发现,对目前关于是否要兴建新的反应炉,以及要让旧有的反应炉运转多久的辩论来说,很重要。”美国广播公司(ABC)圣地牙哥分公司,不久播出一则新闻,描述福岛来的幅射尘的危险,访问Mangano并形容“儿童可能易受害”。现场采访的记者Michael Chen指出“批评者指没有直接证据”,显示低剂量幅射会造成伤害,但并未直接引述或连线访问任何一位批评者。
根据Ivan Oransky指出,当一份期刊登出一篇专业领域以外的报告时,它应该提出警示。他是一位医师,也是部落格Retraction Watch的共同创立者,这是一个报导科学报告被撤回的部落格。那份福岛研究涉及传染病学,但刊登它的《国际健康服务期刊》(IJHS)的专门领域是公共及社会政策,包括“在追求健康上,连结科学与理想”。
IJHS是有同侪评鉴的。同侪评鉴本身虽然是建立科学可信度的重要步骤,却不保证正确性。典型的评鉴过程是,科学家送出他或她的研究报告给某期刊。如果期刊编辑想要刊登,他们通常会请两位专家匿名审核,看这些发现是否是新的、重要的,且资料可以支持。但期刊审核者通常不会仔细检查原始资料、再跑一次统计分析,或寻找欺骗造假的证据。“他们所审核的绝大部分是研究宣传的部分,而非研究本身,”史丹佛大学流行病学家John Ioannidis说。
有了新的网络出版平台后,很容易就能创立一份不分好坏,刊登各种报告并说它们都经同侪评鉴的期刊。例如,有期刊致力于为大脚(Bigfoot)的基因排序,或支持神创论。所需要的只是一个网站和一个电子邮件帐号。
开放式期刊上的文章都是免费取用的──他们不向订户收钱,而是向作者收费。“这之中本来就有利益冲突,”丹佛大学的图书馆员Jeffrey Beall说,他管理一分有问题的公开取用期刊名单。“他们接受的报告愈多,赚的钱就愈多。”他表示,有些像PLOS One的开放式期刊,把那种冲突处理得很好,但其他的为了收钱,几乎什么都登。
2013年,由科学家转行当记者的John Bohannon进行了一项卧底调查,以判定要在公开取用期刊上刊登假造的研究有多容易。他以假名写了一篇关于伪药的错误报告,将它寄给304家公开取用期刊。在回复的255家期刊中,有98家退回文章,157家接受。
一旦错误的资讯经同侪评鉴盖章认证后,主流科学家试图要反驳也没用。专家的反击并未将Mangano和Sherman的研究打入冷宫。在一篇2013年出现在公开取用期刊《Biomedicine International》的报告里,Mangano和Sherman指1989年加州Rancho Seco核子反应炉的关闭,与沙加缅度郡将近4千人死亡有关。这分研究的基础是和福岛报告同样的一种推测相关性,以及选择性使用资料手法。“我想,这些人对他们相信会发生的事,有一种偏见,”Emery说:“他们要得出支持那种偏见的结论。你曾听过德州神射手吗?有个家伙到田里去,对着谷仓打出一堆弹孔,然后在弹孔周围画上靶。”
尽管他的作品有科学上的错误,Mangano受到反核人士的喜爱。支持RPHP的演员亚历.鲍德温,为Mangano在2012年出版、关于核能电厂危险的书《Mad Science: The Nuclear Power Experiment》写序,鲍德温在文中称他是“我所见过,最全心投入、最聪明,也最公正无私的公众运动人士之一”。
在他于费城儿童医院巡房时,小儿科医师Paul Offit常常看到有人罹患可透过疫苗预防的疾病。在最近的一个病例中,他治疗一个有B型脑膜炎的4个月大婴儿,这是脑与脊髓周围的薄膜发炎。这种发炎可能会导致脑部受伤,听力与视力受损,甚至死亡。疫苗可以预防B型脑膜炎,但在婴儿康复后,孩子的母亲仍拒绝考虑注射疫苗。“虽然她的孩子生病,而且可能死于疫苗预防疾病,”Offit说:“她仍相信,她是做对的事。”
现代反疫苗运动可以回溯到16年前,刊登在受敬重的医学期刊《刺胳针》(Lancet)上的一篇文章。1998年,由外科医师Andrew Wakefield带领的小组,研究12名发展迟缓的孩童发现,有8名自闭症的幼童,是在他们施打麻疹、腮腺炎、德国麻疹混合疫苗(MMR)后不久,第一次出现症状。但其中的相关性很低。“我可以制造一篇报告,说8个有白血病的小孩,在吃下他们的第一个花生酱果酱三明治后几个月发病,”Offit说:“但这毫无意义。”
虽然有大批科学家谴责Wakefield的主张,滚石及Salon杂志,以及其他新闻媒体登出戏剧性的标题,把MMR和自闭症连在一起,称疫苗是致命毒药,并报导了孩童在施打后出现自闭症的悲惨故事。
为数众多的后续研究,均未能找出疫苗与自闭症间相关性的证据。而后来发现Wakefield的研究,不但有瑕疵,而且还欺骗大众。2004年,记者Brian Deer在《英国医学期刊》与《周日泰晤士报》上撰文揭露,Wakefield曾受雇于一名律师,为一件诉讼找出不利于疫苗的证据,而窜改了1998年研究的资料。这份研究在2010年被撤回,英国医学当局并吊销Wakefield的医师执照。
然而Wakefield的论点继续流传。他的主要支持者之一是前模特Jenny McCarthy,她在2007年宣布,她的儿子Evan被诊断出有自闭症,之后就成了反疫苗运动的非正式发言人。她怪罪于疫苗,说那是“注射性毒素”。她在一次美国公共电视网的访问中说:“如果你问99.9%有自闭症孩子的家长,我们宁愿要麻疹还是自闭症,我们会选择麻疹。”
在MMR疫苗问世之前,1963年时,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会得麻疹,每千人有一人会因此死亡。到了1990年代末期,在Wakefield的研究发表时,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