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欣赏Turner画作是在去年底重新开幕的Tate Britain，第一个跟我讨论Turner画作是楼下餐馆土耳其裔老板大叔，“来英国看艺术，不可不看Turner的海！”他被尊为英国浪漫主义时期代表画家，山、海、原野都是他的锺爱，也经常旅行，除了英伦三岛之外，瑞士、威尼斯、罗马、维也纳......都曾踏足。

Turner尤其着迷于大海，画遍英格兰西南境地的海，在他的画里，人、船、房舍、城堡、废墟都是小而模糊的，狂翻的海才是主角。Turner也是早期取材英格兰地景的画家，在那年代，英格兰风景是不入流的，藏家都要看威尼斯，威尼斯阔气的建筑与水景，才称得上“风景”。

在摄影和交通尚未发达之前的19世纪，英国人不太知道“英国”长什么样，时年36岁的Turner，受出版商John Murray和John and Arthur Arch所托，展开西南境地大行旅，“画”回当地的景色。Turner的南行，共完成Devon地区水彩30幅、康沃尔28幅及大量油画与铅笔稿，完成之作收录在《Picturesque Views on the Southern Coast of England》一书——原来不用去威尼斯了，西南境地就藏着难以言喻的美。

当年，Turner寻海的步履也来到廷塔哲。

廷塔哲早在罗马时代晚期便有住民屯居，黑暗时期因地理位置优越，成为地中海重要商埠。然而“廷塔哲”名号直到12世纪Geoffrey of Monmouth在《The History of the Kings of Britain》书中，将之与亚瑟王串联而大开知名度。

Geoffrey书里写到，不列颠国王Uther Pendragon爱上康沃尔公爵之妻Igerna，为免Uther来犯，公爵将Igerna禁锢在廷塔哲堡垒。为让Uther见到爱人，巫师梅林为Uther易容、扮成公爵，趁夜进入堡垒——结局圆满，Igerna怀下未来的亚瑟王，公爵兵败被杀，Uther成为一方霸主，廷塔哲因而成为亚瑟王传说的源头。

亚瑟王魅力无穷，百年后的13世纪中期，英国国王亨利三世胞弟理查、封号康沃尔公爵，特意选在此地搭建他的梦幻城堡。城堡于1330年代后走向破败，而成今日残馀废墟，现归English Heritage管辖。1930年代，考古学家Ralegh Radford根据出土文物，推断廷塔哲和亚瑟王根本牵不上干系，然而亚瑟王传说太迷人，一批批游人南行、再南行，都来这里看废墟、怀想亚瑟王。

我从东方来，不为亚瑟王，为Turner〈廷塔哲城堡〉的废墟奇景。画里的城堡废墟很虚幻，意象式的，只见一点绵延的石块、堡垒在边上，崖石占了最重的分量，崖下海浪滔天，几艘小船在浪里左倾右斜。

站在海崖上，Turner那幅画竟成真了。

当日阵风级数超标，前一日还开放的城堡，今晨却关闭部分；此岸开、对岸关，咱与游人三两站在连接此岸与彼岸之间的长桥，只得望桥兴叹，风大浪狠，保全不让过。

偷眼看底下，这海崖确是艰险非常，荒草给吹得伏地贴脸、直不起腰；浪涛极疯，发狠似地从大洋边淘打崖壁，远处海蚀洞每隔数十秒便喷出大片水花，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异象，是浪头狠狠冲入洞内，遭蚀崖反击回海。

一位游人靠过来，扯着喉咙说咱站的地方，恰能看见亚瑟王的侧脸——就在海崖上，他闭眼沉睡，丝毫不为滚滚浪涛所扰——我多想知道来到康沃尔郡画海的Turner，是倾心于亚瑟王的传说？或是更着迷于大海之狂？